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让水悠然地流走

作者：刘银

多年前，第一次在城里过夜，本以为贴着墙壁睡会踏实一些，哪知从半夜开始，水管就“咕咚咕咚”的响个不停，闹得整夜都没睡好。第二天醒来，浑身不得劲儿，只能仓皇的卷铺盖落跑。

这次不好的体验，让我对城里的房子望而生畏，觉得还是乡下舒坦。若要说乡下的防水防潮，似乎一切都顺其自然，也并无什么特别注意的地方。当然，这只是我司空见惯后，觉得一切都如此罢了。直到多年后，我才恍然，每年开春，家家户户，都会去屋后“挖阳沟”，这一仪式性十足的活儿，其实实用性更甚。特别是当大雨肆虐的时候，排水沟的流畅与否，往往注定是否有水漫金山的危险。由此可知，虽然乡下人绝口不提防水（患），但许多代代相传的老习惯，早已把防水展现得淋漓尽致。譬如，南方的屋顶，由于要面对暴雨的突袭，因而往往在建筑的时候就沿袭了中间高两头低，且坡度较大，这些无形中就便利了排水，可以让水悠然的流走。

后来，我读古代史，当读到精妙绝伦的瓦当，那一刻我愣住了。许多次，望着自己家的屋檐，心里总有一丝抱憾，这或许就是小家碧玉对大户人家的抱憾，一个生在在朝代之后的人对朝代的抱憾，好歹这些无伤大雅，瓦当仍有，只是更显珍贵罢了，可遇不可求罢了。后来在一个小镇，在听过风铎的曼妙催眠之后，我猛一抬头，咦，瓦当。我当时差点叫出了声，高兴得像个手舞足蹈的孩子。当瓦迎合了瓦当，整个屋檐立马有了恢弘之气。这种意外之感，既奇妙又惬意。多少个风吹雨打的日子，多少不眠的人，在偷听那些滴滴，丁丁，簌簌……的声音，那些水，多么像黄河之水，天上来，又悄无声息的遁去了。这些水，都是悠然悠闲优雅的流走的。

而关于那些水，如何充满诗意的储存在空间里。我觉得首先要去辨读一下“曲水流觞”这个词，虽然它似乎指向了春游，野外，但这些情趣，这些姣好的游戏，何以不能存在于庭院之内。其实，只要我们在那些大户人家的园子里多逗留一会儿，似乎不约而同间，他们都喜欢把水留在自己的庭院之内，又悄无声息的与周边的水系连成一片，不单是躲进小楼，更是收纳进了整个宇宙，这些星星之火，虽然豆点，但无不放射出智慧的光芒。有假山，有瀑布，更有一面湖的妆容，更有一个精细小巧的曲水流觞，漫步在如此的造化空间之内，水不单唤醒了一切，又让一切灵动了起来。

以前，我读东坡先生的“不可居无竹”时，总是为之一愣。而今，再次回想，又多了一些感慨。或许正是这些竹呀，或者是松柏之类，在房前屋后一绕，整个房前屋后的水便涵养得满满当当，俗话说，肥水不流外人田，这些水，便是我们努力种下的一棵棵树，一丛丛竹，让自己居住的地方水绕起来。

而所谓的城市生活，也仍有其宝贵的地方。比如厨房也罢，洗手间也罢（忽略马桶，乃至排水系统一刻不停嘎嘎的声音），都在悄无声息的做着排水的工作。她们像毛细血管一样，密布在你的脚底下，然后又溜之大吉。或许正是这些狡猾劲儿，这些聪明派头，让我觉得城市生活也不是没有值得吹嘘，或者说夸耀的地方。虽然，我们被赶进了高楼，失去了对屋檐的掌控，也没有了精雕细琢的时间，但这些并不妨害我们把更多的时光花在那些高效简洁的布置上。

譬如收纳箱的到来，解决了发霉的痼疾，再在里面放一点干燥剂，一点香囊，待到来年再拆之时，一切都崭新如初，余香宛在。这些都是神奇而美好的存在，虽然貌似在缝缝补补，不过着实让梅雨变得不那么可怕。尤其是放在屋子里的虎皮兰，你本以为，它就是被错误的放置在这里的。殊不知，这些与其他柔柔弱弱，娇娇艳艳的花格格不入的植物，在悄无声息的扮演着干湿平衡的角色，在惬意的捕捉屋子里多余的水分子。这些植物的悄然到来，这些巧妙的布置，无不在提醒我们，在痛恨房间的阴暗潮湿之中，自己仍然是有所作为的。就像你用樟脑弥补了长虫的烦恼，一些绿植，不仅美化了生活，同时也让空间干爽了起来。

这或许就是我们的无奈，从一亩三分地的曲水流觞里退去，一退再退，只能借助管道来沟通你我，融入到外面的大千世界，再到躲进小楼成一统，用收纳箱打包，安放自我的一切，再到用绿植来刮毒疗伤，这一切，都不过是让水悠然的流走，让自己的生活，即使再败落，也仍有一丝体面。

瓦当已不适宜了，曲水流觞也没了，所谓的庭院似乎也被没收了。我们只能收集好屋子里的水，最后再体面的与他们挥一挥手，让他们悄无声息的离开，毕竟，滴滴，丁丁，簌簌……这些语境已没了用武之地，最后就让抽水马桶的稀里哗啦之声来做诀别的安慰之词吧。悠然流走的，把悠然也带走了，此后，悠然无南山，悠然无山环水绕。

来源：文乡枞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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